探討中國華中六省崛起的文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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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中六省崛起，啟動「中國消費元年」
跟著四萬億找機會
商業周刊1113期 2009-03-23 撰文者：呂國禎、韓 斌 研究員：蕭勝鴻
上一波中國改革開放，台商抓住機會創造奇蹟；下一波改變正在發生，四萬億投資帶動千萬勞工遷徙潮，形成新經濟板塊，也帶來台商的新機會！
元月八日，湖北武漢的富士康園區，氣溫降到零度，四面都是空曠的平地，狂風讓人冷到直發抖，廠區大到想從工廠走到最近的商店也要走半個小時。
送我們到武漢富士康的計程車司機不解說：「把工廠建在這麼偏遠的地方？為了賺錢把自己都賣了。」但，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來了。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，鴻海集團宣布從深圳移十六萬大軍前往武漢。春江水暖鴨先知，郭台銘往武漢移動，不是瘋了，而是要抓住一個新時代機會，一個新板塊的崛起。
中部通，則全國通——華中和沿海交通將縮為五小時
去年十一月五日，全球金融海嘯發生後的一個半月，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提出進一步擴大內需、促進經濟成長的十項措施，總投資人民幣四萬億（四兆），二○一○年底投資完成。這是中國的第十一個「五年計畫」。為的不只是保住八％經濟年成長率，更要將中國成長的時間與空間快速壓縮，讓一個嶄新的經濟動能在十年內全然啟動。
人民幣四萬億約當新台幣二十兆元，這是去年台灣國民生產毛額（GNP）十二兆六千九百七十一億元的一‧六倍。攤開這份計畫，重點中的重點，是一條又一條讓大陸中部重點六省（華中）、九大城市與沿海大幅縮短交通時間，形成許多五小時經濟圈的交通建設。溫家寶曾經說：「中部通，則全國通；中部活，則滿盤活。」
所謂的中部重點六省是：湖南、湖北、江西、河南、安徽與山西。六省中的九城，以武漢最受矚目。
未來，橫貫東西與縱向南北的兩條千里高速鐵路，將交會於武漢。以往，從武漢不管是到北京、到廣州，都要花十小時的火車車程，但攤開四萬億投資計畫，投資金額人民幣二千二百億元的新京廣高速鐵路（縱向南北），二○一二年就能通車，時速三百五十公里，武漢到北京將縮短為五小時，武漢到廣州只要四小時。
東西向，又有預計二○一二年通車的滬漢蓉高速鐵路（編按：含合武鐵路，安徽合肥到武漢），從武漢到上海等港口的時間又能縮短，從十小時變成五小時。
九城中的另一重點江西省會南昌，同樣將因為另一條南北向鐵路——北京到福建福州的京福高鐵，到北京的時間被快速縮短到六小時。
運輸方便，吸引移廠——鴻海一車一車將工人送往內陸
北京與武漢，中國地圖上的兩座城市，畫一條線不消一秒鐘，實際距離卻超過一千公里。轉換到歐洲地圖約當國與國的距離，比荷蘭阿姆斯特丹到義大利威尼斯還遠，這條線畫下來須穿越德國、瑞士，總計四國距離。
回到中國，四萬億計畫將內陸與沿海的經濟圈被拉近在半天內，城市與城市間，距離不再是問題。「以前誰想遷到中部去？現在四萬億計畫，兩個小時到上海，運輸成本降低，讓企業有意願往內部遷。」光寶科技執行長滕光中如此說，他們準備要在江西設廠。這場交通革命將改寫中國地圖，讓擁有低廉勞工的內陸，優勢被大大凸顯出來。過去，台商到中國是為了廉價勞力，製造外銷商品，多數集中在運輸最方便的沿海。如今，卻有新的現象：
鴻海往湖北、山西布局，從去年底至今，已從深圳遷移了四千人到內陸；台達電也從東莞往湖南郴州與安徽蕪湖布局，同時在兩地設置了兩個占地七百畝左右的工廠；做鞋子的寶成則是在江西蓋了基地，吸引鞋廠同業一個個來。其他外商，包括法國的阿海琺（Areva，法國核工業集團）、瑞典的宜家（IKEA）、美國空氣化工（Air Products and Chemicals）也紛紛到中部六省投資。
廠商走、勞工跟著工作機會遷徙，大陸《財經》雜誌預估一千萬的勞工正在往內陸大移動。
四萬億的投資啟動、千萬的勞工遷徙、巨大的消費力正在開發，究竟會帶來什麼影響與機會？《商業周刊》三次實地進入大陸，近距離觀察這個大變化。
我們首先在今年春節前，跟著郭台銘的腳步，從深圳出發前往中部。我們在深圳火車站高舉兩塊牌子「富士康員工到這裡來，武漢武漢，報銷車票」。果然有富士康的供應商來跟我們接洽。他在鴻海的供應商上班，專門發貨給比亞迪與富士康，因為公司也要跟著富士康到武漢，所以他正從深圳要前往武漢，他說：「身邊當初差不多時間來的武漢同鄉，三分之一的人都已經回去了。」
鴻海大舉遷徙產生了起頭作用，供應商或是做生意的都得走。供應商告訴我們，農曆年前，鴻海原本是一車接一車租大遊覽車將工人送往內陸。但是後來實在太顯眼了，怕原地方政府面子掛不住，只好改成化整為零，各自報到的模式。
貨到長江，就能出關——直通國際，時效增五七％
目前高速鐵路還沒蓋好，從深圳到武漢，我們坐了超過十一小時的火車，不免心中產生了疑問：鴻海幹嘛移動這麼早？
但武漢東西湖區區長汪祥旺說，武廣、武合兩條鐵路早已經開始實施客貨分流，現在客運還要十一個小時，但貨運不等人之後，五小時就能到上海。
不只如此，汪祥旺說，四萬億計畫中，武漢會建成中國第四個保稅物流中心，內陸地區唯一一個保稅物流中心，貨送到了長江就等於是送到了國際港口。在武漢長江港口辦理出關手續，一路不用再辦手續，等於上了長江就等於到了海上，直通國際市場，原先一週的出口時間現在已經被縮短為三天，時間效率提升了五七％。
四萬億，不只拉近大陸中部六省與沿海距離，也讓他們距離國際，不再遙遠。
一月十一日，商周再度到了江西省省會南昌市，從南昌往南方走，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會到達南昌縣，一望無際的田野與鄉村中，突然出現一座大工廠。廠內掛滿了世界最大球鞋品牌耐吉（Nike）的旗幟，一個窮鄉僻壤的內陸城市，怎麼會有這個行銷全世界的工廠？
出口內銷，兩邊通吃——廠區、產能都擴大一倍
美國NBA球星腳上的球鞋竟然來自這麼深遠的內陸城市！全球第三大耐吉代工廠永京集團總裁張榮梧笑著說，他原本不是要投資這裡的，而是要前往江西南部的贛州。但看了當地即將進行的鐵路計畫，張榮梧改變了主意。他說，未來這裡到福建莆田的港口只要兩小時，往上海或是內陸武漢等大城市都在兩小時內，屆時這裡不管是出口，還是要內銷到中國各大城市，都會變成是中心。
當著商周的面，張榮梧跟江西南昌縣長要地，永京集團旗下的廣宥鞋業還要擴大一倍的產能。
抓住趨勢，土地要加倍，我們在武漢富士康園區也看到了一個奇特的景象：兩輛摩托車突然在眼前呼嘯而過，警衛想要把他攔下來，就是攔不下來。
富士康工業園區沿著富一路、康一路、康二路、康三路，可以一直到園區內的富士康廠區。當地政府官員說這塊土地面積超過一萬畝，是富士康深圳龍華廠的一倍大。偌大的廠區，又空空蕩蕩，難怪摩托車的騎士一不小心速度就太快，警衛也抓不著。
昔日的龍華廠，被稱為世界最大的電子代工廠，有三十萬名工人。出貨出口的海關門前，集裝箱卡車都是大排長龍，甚至連綿數公里，一眼望去，看不到尾巴。未來的武漢廠竟然是龍華廠的一倍大，可想見未來廠區人山人海的景象。還在整建的園區，雖然大部分還空蕩蕩，但宿舍區對面早已經有一個臨時搭建的「商業區」，賣中國移動的電話卡，和各種蛋炒飯、炒麵，一份蛋炒飯人民幣三元，放了豬肉就是肉絲炒飯，價格貴了一倍，賣人民幣六元。攤販的嗅覺告訴他們，這裡未來有大生意，要趕快占地，搶一些先機。
元月，商周記者從另一條路線，跟著台達電、神達、光寶、寶成等大企業集團，走到了湖南長沙，看到的也是類似的景象。
在江西南昌，我們看到神達集團旗下的神基工廠，規模相當大，有八百五十畝，可設超過三萬人生產線。江西神基總經理殷振洋說，南昌往外輻射，不管離昆山或是廣州順德，距離都相當接近，因此南昌將成為順德與昆山的零組件基地，南昌負責生產零組件，沿海組裝負責出口。
租稅優惠，形成拉力——沿海不再吃香，內陸魅力提升
四萬億改善了交通，也創造了成本優勢，鴻海的盤算也是如此。武漢勞動力成本方面，武漢一個大學電子相關本科畢業生底薪人民幣一千二百元，而在深圳，底薪就是人民幣兩千元，勞動力成本相差了四○％。
創造優勢，讓勞工返鄉，也是中國政策刻意拉抬，中正大學經濟學系兼任教授張清豐在台商遷徙的研究報告直接道出，從去年一月一日起，中國的新企業所得稅法正式上路，沿海地區內、外資企業的所得稅稅率統一調高為二五％，這對於原來享受優惠政策的外商企業而言影響深遠。
然而在內陸，則仍可享受稅率優惠。例如，在河南鄭州的航空港區投資的製造型外資企業，經營期在十年以上，從獲利年度起，企業所得稅享受「免二減三」；鼓勵外商投資企業在享受完「兩免三減」和「先進技術企業延長減免」的減免稅期後的三年內，可減為按一五％的稅率徵收企業所得稅。
也就是說，到沿海投資已經沒有優惠，但到中部六省投資優惠與鼓勵依然存在。武漢的官員就直接告訴我們：台灣廠商士林電機在武漢投資的土地成本，每畝大約在人民幣十三萬五千元，而通過武漢政府補貼的部分是每畝大約人民幣十萬元，實際上每畝土地價格只花了人民幣三萬五千元。
沿海不鼓勵出口產業的政策，產生了推力，中部六省卻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政策產生了拉力，這等於在「逼」外商往內陸移動。
廠移動，人跟著移動。勞工賺了錢，又進一步消費刺激經濟，這才是中國四萬億政策的最重點目標：要藉著回流人口，讓農村與二線城市的經濟動能快速動起來，進一步成為中國十年成長的新動能。
勞力回流，刺激消費——二線城市是未來十年成長動能
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兼副總裁林毅夫說，這一輪財政刺激，不只交通基礎設施，電力啦，水啦，各方面會往農村跟二線城市延伸。
這個改變，創造的是比四萬億更大的商機。
中部二線城市的消費力潛力有多高？長沙台商會長、普羅集團董事長鄭聰俊舉例說：在長沙一個麵包賣人民幣四元，人們搶著要，但廣州是一個才賣一‧五元，「內陸市場的消費能力超乎你的想像！」鄭聰俊說，他光是在長沙賣豆漿，去年一年就賺進了新台幣三千萬元，到處都有人搶著要加盟。
今年二月，湖南、湖北相繼對外發布二○○八年的國內生產毛額（GDP）總量，雙雙出現了兩位數以上的成長，總值突破人民幣一兆元大關。兩湖加上之前GDP已超過兆元的河南省，中部六省在全中國十三個兆元俱樂部中，已經占據了三席。
接著是安徽省去年GDP達到人民幣八千八百七十四億元，比前年增加一二‧七％，位居全中國第十四位。安徽省預估今年GDP也可望突破兆元大關。
總計中部六省的經濟體規模已經相當於荷蘭，可排進全球前十六名。雖是一個農勞工為主的地區，但人口總數高達三億六千萬人，是美國一‧一八倍，是一個不容小覷的市場與經濟體。在政府刻意做多改善農民生活下，中部可望因此快速成長與擴大經濟規模。
上海去年經濟成長率九‧七％，中國總平均成長九％，而中部各省雙位數的成長率，讓它們在中國全國顯得亮眼無比。
此外，從去年以及今年中部六省的消費力數字也看出力道。去年中部六省的零售銷售年成長率最低的是成長二二‧七％，最高成長二三‧七％，跟號稱是中國消費力最強的上海比，上海去年成長只有一七‧九％，中部六省消費力成長超越沿海一級城市。
即便受到全球金融海嘯的影響，中部六省預估今年的零售銷售年成長率最高仍有一六％。
美國金融崩潰年，中國崛起元年——經濟實力此消彼長，人民幣將成亞元
林毅夫預測，四萬億投資後，二線城市與農村，肯定會改善生活跟生產環境，消費潛力就能夠更進一步被調動出來。一個未滿足的潛在消費，會產生乘數效用，被啟動消費的乘數效用非常大。引導中國從出口導向經濟轉成內需型經濟結構，這個改變正在發生。
林毅夫預測，四萬億財政刺激，不僅讓中國現在能夠保八（經濟成長率），還會有超越世界各國的成長力道。到二○二○年，中國雖然不能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，但有可能成為在購買力平價後超越美國（編按：經購買力平價計算後的GDP，能根據各國物價水平，對比出不同貨幣在各自國家的相對購買力，也能一定程度反映該國國家消費力），成為世界上的消費大國。他的論述，正奠基於中部新動力的興起。
再攤開根據世界銀行已有的預估，二○○○年到二○一三年，中國、美國兩國GDP經購買力平價後占世界總產值比率，中國將成長一○四％，相反的，美國將衰退一九％。也就是說在未來四年內，中國人消費力將越來越強，美國則是越來越窮。
這也就難怪，潤泰集團總裁尹衍樑三月十六日在接受《工商時報》專訪時大膽預期：「美國金融崩潰年，就是『中國崛起元年』。」他認為中國隨著內需市場越來越大，相對更將降低對美國出口的依賴，人民幣也越來越重要。預料五到十年後，人民幣將成為亞元。
中國國家計委宏觀經濟研究院副院長劉福垣，在去年也曾說，中國要靠提高人民幣匯率、工資和物價的三高，改善國民生活，並減少外貿順差，降低對國際貿易依賴，將是中國做為大國崛起元年的重要標誌。
回到一九七八年，中國開始改革開放，鼓勵加工出口。三十年後成為世界工廠，出口產業占中國經濟體的比重超過六成。這一波台商抓到了，創造了一個個世界級的台商公司。
今年剛好滿三十年，中國遇上了全球金融大海嘯，卻正醞釀一股新動能，要走再一個十年的好光景，甚至取代美國成為全球最大消費國。中國元年來了，一幅新的世界權力地圖、經濟地圖、甚至財富地圖正在展開。躍升的過程，接踵而來的各項社會問題也同步挑戰高度敏感的二○○九年中國。
＊4萬億計畫之重大交通建設
建設項目：武廣鐵路客運專線
路線：武漢至廣州，途經廣東、湖南、湖北3省
效益：廣州到武漢只需4小時
完成時間 (年/月)：2009/10
建設項目：南京至安慶城際鐵路
路線：起點為南京，途經安徽、江西
效益：15分鐘一班發車，可與京滬高鐵互通，安慶至南京、上海行車時間分別縮短至1小時和2小時
完成時間 (年/月)：2011
建設項目：京港澳國家高速公路長沙連接線
路線：途經湖南衡陽、郴州，北接興建中的湖南湘潭至衡陽西線高速公路，南連湖南宜章至廣東連州高速公路
效益：中部地區各省會，平均1小時內可上高速公路
完成時間 (年/月)：2012
建設項目：南昌至莆田鐵路
路線：江西南昌至福建莆田
效益：南昌出海由6小時縮減為2小時
完成時間 (年/月)：2012
建設項目：京福高鐵江西段
路線：途經北京、安徽、江西上饒、福建
效益：江西直達北京只需6小時
完成時間 (年/月)：2013
資料來源：中國鐵道部
